◎朱宇
时间拥有一种惊人的魔法,它能够让所有最初觉得惊讶的事情变得习以为常。从去年武汉封城开始,世界的命运之轮就又一次开始转动,今日在中国的人们仍如以往一样,快乐地生活,却往往忽视我们过去所熟知的世界已一去不复返。
甲骨文新书《传染病与人类历史》,首次出版于年1月,年5月引入国内,其中列出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十种流行病,分别是鼠疫、天花、疟疾、肺结核、斑疹伤寒、黄热病、霍乱、流感、脊髓灰质炎、艾滋病。其中有几种疾病的致死率在30%以上,在历史上曾经杀死了数十亿级的人类,与之相比,新冠不到2%的死亡率,算是一种很温和的疾病了。
即使如此,目前全球已确诊新冠患者达到了2.6亿,死亡患者超万例,世界头号强国美国的新冠死亡人数已超过70万人,远超过了整个二战期间美军的死亡人数。这场惨烈的疫情大战及其带来的社会震动与混乱,在我看来,只是到了丘吉尔在年阿拉曼战役后发表演讲时所说的“开始阶段的终结”(“theendofthebeginning”),也许再过几年,我们才会深刻理解这场由小小病毒给人类带来的大流行病,到底对21世纪的人类文明有着多么大的影响。也许,再过几十年,我们不会记得特朗普上台,或者日本福岛核泄漏这样的事件,但新冠在全球的流行以及它所带来的影响,在21世纪的前半个世纪,都会是排名前三的事件。
在讨论之前,让这本甲骨文的新书《传染病与人类历史》,先带领我们看看帝国的兴亡与疾病的关联。
1
“我的军队!我的军队!他们真的以为我还有一支军队吗?他们难道不明白,我从德意志带回来的人其实都死于这恶疾吗?”
——年拿破仑·波拿巴
年6月24日清晨,在山呼海啸的“皇帝万岁!”欢呼声中,欧洲的统治者——拿破仑·波拿巴自顾自哼着儿歌《马尔伯勒去战场》(马尔伯勒去战场/谁知何时回故乡?),渡过了涅曼河,但看似轻松的他正面临着人生中最重大的决策。法兰西帝国已达巅峰,此次对俄国的远征,他组建了一只69万人的庞大军队,决意以一场大胜逼迫俄皇亚历山大投降。一方面,亚历山大是他在奥斯特利茨的手下败将,虽然俄军的英勇无畏让法国人深感尊重,但俄军的军队组织、军事科技和后勤补给仍不是当时全球第一强军法军的对手。更何况法国还拥有强大的外籍军队,有从遥远的荷兰来的工兵,来自波兰的骁勇善战的枪骑兵,不畏风雪的瑞士士兵,甚至还有一只马穆鲁克组成的猎骑兵中队,再加上在皇帝领导下一直战无不胜的大军团和戴着熊皮帽的老近卫军,都让拿破仑对于在一场前所未有的宏大会战中打败俄军主力有很强的信心。
除此以外,为了保障这次举国远征的成功,拿破仑已事先做了尽可能完全的后勤准备,他征集了二十五万匹马匹,建立了26个运输营,其中18个由辆重型货运马车组成,在沿路建设了数个巨型兵站。在波兰、立陶宛,他充分施展了自己的个人魅力以笼络当地人心,同时,法军还配备了当时最医院。率领着整个欧洲的精锐部队,配备着当时的最高科技与医疗水平,拿破仑率领着他的百战雄师在年的夏天一路势不可挡逼近莫斯科。
但同时,一个未知的敌人渐渐露出了它狰狞的面目,那就是致死率高达40%的流行性斑疹伤寒。由于长途远征导致的补给匮乏,许多士兵劫掠了波兰的乡村,而这些士兵的衣服里带回了感染了斑疹伤寒的体虱。这种虱子通过身体接触或者共用衣服/床具,轻易地从一个宿主跳到另一个宿主身上,在虱子吸血时,它常常会一边吸血一边在人的皮肤上排泄。体虱唾液中的化学物质会引起瘙痒,人就会去抓挠被叮咬的部位。抓挠给皮肤带来微小擦伤,也给细菌打开了一扇能进入人体内的门,而虱子身上所携带的普氏立克次体就会迅速进入血液中,并在里面进行繁殖,最终导致大量血管内皮细胞的死亡。病人会起疹子,持续高烧,可达40.5度以及血压急剧下降,以及随之而来的,全身疲惫至极,难以站立,频繁发生眩晕、耳鸣、恶心和头痛,直至失去战斗力甚至死亡。
光是战局第一周,每天就有0人感染斑疹伤寒,7月第三周,已有8万多人死亡或患病,其中至少有5万人死于或患上斑疹伤寒,入侵开始后第一个月,拿破仑的中央兵团已然折损五分之一的兵力。医院已学会如何治疗痢疾和伤寒病人,拿破仑作为那个时代的科学爱好者,积极支持疫苗特别是天花疫苗的普及,但还未开发出斑疹伤寒疫苗。当时的人们尚未把斑疹伤寒和虱子联系起来,虽然他们觉得虱子是讨厌的寄生虫,却没想到过它是杀手。大军团的首席军医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对疫情,连拿破仑身上后来也长了虱子。
在拿破仑的俄国战史中,很多人批评其在博罗季诺会战的关键阶段,没有果断投入以老近卫军组成的预备队去切断俄军战线,导致库图佐夫大军虽败,却并没有被歼灭,没有让拿破仑获得自己急需的决定性胜利。拿破仑后来也曾说过,“人们批评我没有死在滑铁卢,我想我更应该死在莫斯科会战。”但如果从斑疹伤寒的角度去理解,当时的法军已是外强中干,大军离巴黎英里,外加大批的病员和伤员已经让后勤不堪重负,此外各个外籍军团的忠诚度尚待考验,拿破仑执意把最后一只忠于他的精锐部队留在手中,是比赢取博罗季诺战役胜利更重要的战略举措。
之后的结果举世皆知,拿破仑虽然攻占了莫斯科,却没有等到俄皇的投降,被迫在严寒来临时撤军,经历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场战役失败。整个对俄战役拿破仑折损了约52万人,其中只有不到40%的折损归于俄军正规军的军事行动,近20万人死于斑疹伤寒及其他疾病。流行性斑疹伤寒,做到了之前任何军事领袖都未能完成的任务:击溃了法兰西军队,摧毁了拿破仑战无不胜的神话,之后的战争中,斑疹伤寒与法军如影随行,让拿破仑逐渐失去了对欧洲的控制,并最终于年在滑铁卢战败。
再看另一个大国,美国的国运是如何被传染病影响的。
2
“在这里工作的人要冒着生命危险,我难以在这里坚持6个月以上。我的健康状况太糟了,能活下来就是万幸。死亡率还在继续上升,空气中弥漫着恐怖的气氛,你可以看到原来估计有20的军队,到这个时候只剩下人。”
——法国将军查尔斯·勒克莱尔(拿破仑的妹夫)年写于海地
美国从最初的殖民地十三州,扩张到如今横跨两洋的庞大帝国,经历了浩浩荡荡的西进运动。但在18世纪,法国人占据着路易斯安那,连同北部的加拿大、纽芬兰和阿卡迪亚,这片广袤的领土被称为“新法兰西”,面积有万平方英里,在拿破仑当政后,他将视线投向了美洲,渴望着在那里重新建立一个殖民帝国。
一开始,拿破仑让自己的妹夫勒克莱尔率领了6万名士兵登陆圣多明各,迅速打败了当地的土著叛乱者杜桑·卢维杜尔,新法兰西美洲帝国的秩序恢复看似指日可待,但在年初春,降雨急剧增加,伊蚊数量激增,在当年5月,黄热病全面暴发。由于法国人以前几乎从未接触过这一疾病,黄热病伤害了大量法国人,在接下来一年半的时间里,多达5万名法国士兵死于黄热病,使他们丧失了近80%的战斗力,勒克莱尔及其他五名将军也在这一流行病中丧生。
黄热病是历史上最令人恐惧的疾病之一,最常见的症状是肝衰竭,往往伴随着黄疸、腹部疼痛和高烧,黄热病通常会发展为内出血,血液会从患者的眼、口、鼻流出,胃部过度出血将导致患者呕出大量黑色的血液,这种病状给了黄热病一个最臭名昭著的绰号-“黑色呕吐”。而直到年,才由实验证实黄热病是由病毒引起的疾病。而又在多年后的20世纪30年代,年轻的科学家马克斯·泰勒终于研发了一种安全有效的疫苗菌株,帮助人类最终战胜了黄热病。
根据拿破仑在欧洲的举动,有理由相信他最终会试图将自己的美洲帝国扩展到路易斯安那州以外,对他来说,不幸的是,圣多明各空前的黄热病流行摧毁了其入侵北美的任何可能性。在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拿破仑同意以1万美元的低价将整个路易斯安那州的土地卖给美国,黄热病,给了美国这个新兴的国家西进路上的最重要的一把钥匙。因此,美国的国土大概增加了一倍,而法国则永远退出了美洲。
3
每一个人,都要承受属于那个时代的苦难。
刚刚跨入21世纪20年代,一场突如其来的全球新冠大流行,就把我们曾经熟知的世界关在的大门之后。如今,全民口罩的时代已成为这个新时代的标志,在过去不到两年的时间,我们就经历了全球疫情大暴发、特朗普下台、全球旅行和航运的脆断与重启,全球政府的巨额救济与即将到来的通胀(主要表现在美国)。
小小的病毒,曾让18世纪的法兰西第一帝国败于战争,让19世纪的美国获得了大片的南部土地,如今,它也让繁荣的文明社会经受了前所未有的考验。它是否会再一次促发大国的兴衰呢?也许,《传染病与人类历史》这本书也会带给你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