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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可敬的酸枣树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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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可敬的酸枣树

文︱安黎

如果能腾出时间,漫步于秋日的田畴和荒郊,那一定会有所发现,有所斩获。

立秋后北方的田野,厚实而辽阔,繁华褪色,浓艳卸妆,有几分沧桑,几分迟暮,玉米秸老气横秋,豆秧杆萎靡不振,就连池塘里的蛙鸣也有气无力。在昏昏欲睡的气候里,农夫们却总是闲不住的。收割,播种,既是挂在他们心头的重大事项,又是他们需要争分夺秒按时完成的一道道活计。把硬邦邦的玉米棒掰下来,驮运回家,剥掉包皮,一爪一爪地搭在树杈,或悬于屋檐,让撩拨的骚风,将其渐渐吹干。把叶子发*的豆秧,用镰刃割下,捆扎起来,用架子车托运至碾场,经过晾晒,抡起一根木棍反复捶打,一粒粒的豆子似乎疼痛难忍,从豆荚中蹦跳而出。接着就是翻耕土壤,赶在寒霜降落之前,将麦种播撒进去。

秋天的田野,是寂寥的,褶皱的,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呈现出憔悴枯槁的容颜。在所有的动物都因寒冬将至而心事重重之际,唯有田鼠,却过起了狂欢节。田鼠因饱食终日而愉悦,因偷窃得手而惬意。每一次从地洞里爬出来,用不着四处乱窜,寻寻觅觅,就能吃得肚子鼓圆。掉落的玉米,遗留的豆粒,尽管零零星星,但足够田鼠一个冬季享用。田鼠胃口不大,也无野心,不谋权,不图名,只要吃饱穿暖,就是最大的幸福。

田野是农夫的舞台,亦是农夫的根基。在这座土色土质的舞台上,喜剧悲剧滑稽剧等,好戏连连,精彩毕现。演员亦观众,观众亦演员,角色的混淆并不影响剧情的延展。观者哭笑不得也好,演者爱恨情仇也罢,戏终究是要咬着牙演下去的。因为绵延的田野承载着绵延的生命,臃肿的*土孵化着臃肿的梦想。一季好收成,能让那些黝黑粗糙的脸庞,荡漾起丝丝的笑意。

耕耘与收获之时,农夫对地畔繁衍的酸枣树,很是嫌弃,习惯于舞动镢头,将其连根拔除。然而,等到来年秋季,罕有正视酸枣树村在的农夫,一不留神,却突兀地发现,去年遭到斩草除根的酸枣树,依旧在原地蓬蓬勃勃地摇曳——利刃割去头颅,但刺入大地深处的老根,却并未死去。

只要根活着,就要发芽。蛮横的镢头,常常较量不过一条条微不足道的根须。

酸枣树是一种野生植物,似草似树,又非草非树。它未经栽培,拒绝驯化,秉性顽劣,生性顽固,脾性倔强,不因卑贱而自惭形秽,不因冷眼而自暴自弃。枝桠长满了尖刺,却从不主动出击和进攻,伤害其他物种;花骨朵屑小而渺小,不妩媚,不绚烂,无意于谄媚春天,更无意于讨好秋天;果实又硬又酸,难登大雅之堂,大概唯有放牧的馋嘴孩子,才对其有所青睐。在蔑视与厌弃中,酸枣树固守于偏僻的荒野,悄无声息地开着自己的花,结着自己的果。

在功利主义者看来,酸枣树百无一用,躯干难以成木,果实难享口福。尤其是它缔造的果实酸枣,酸酸的,涩涩的,有皮无瓤,很难跻身正儿八经的水果之列。然而,酸枣对人并非毫无价值,只是人从中受益,从来不思感恩罢了。酸枣的目标指向,对人带有根本性,即立志于对生命的疗治与救赎——只要查阅中药的处方便能知晓,酸枣是中药世家中的一剂良药,虽然它不像人参那般血统高贵,不像柴胡那样声名显赫,却万万不可或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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